我这几天一直在看一本很有意思的小书,《The Age of the Unthinkable》,这本书讲的是国际政治,反恐,和非线性动力学。此书的主题思想如何姑且不谈,其作者Joshua Cooper Ramo 的写作手法,即使是我已经看过好多本写的很巧妙的类似的书,仍然有叹为观止的感觉。其行文何止是旁征博引,他拿来说别的事儿的那些事,也都值得单独拿出来 玩味一番。全书起承转合,可谓是花团锦簇珠玉满堂。

我一看这人这么能写,就想找他还有没有别的书。一搜亚马逊,Ramo 的前两本书,其中一本书讲的居然是特技飞行。此人简历很独特:

乔舒亚·库珀·雷默是约翰·桑顿办公室主管合伙人、高盛公司高级顾问和清华大学教授。雷默的咨询工作集中于政治、经济和商业领域,重点放在中国。拉莫 以前担任过美国时代公司编辑。他在1996年加入《时代》杂志并成为该杂志最年轻的助理执行主编和外事版主编,负责《时代》杂志的国际报道。雷默还担任过 CNN电视台国际问题分析家。他是美国外交委员会成员、阿斯彭学会荣誉会员、美中年轻领导人论坛两发起人之一以及世界经济论坛明天的全球领导人会议成员。 乔舒亚还是一位出色的特技飞行员,是两项美国飞行速度记录的保持者。他一部分时间在北京度过,一部分时间在美国度过。

他写的另外一本书,就是《北京共识》。据维基说,“北京共识”这个词可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就有了,而真正把它形成一个理论,则是 Ramo 的这本小书,实际上是一片论文。在网上可以找到此文的英文版 pdf。

其实我以前搜索北京共识的时候就看到过这篇长文,但是当时没当回事根本就没有读。现在我很后悔没有在2004此文刚刚出版的时候就读到它。之前看过几本 写中国现状的英文书,感觉是中国的变化是如此之快,以至于那些书从出版之日起就已经过时了。那么这本2004年的小书到今天还值得一读么?我认为非常值得 读!

此文虽然号称是论文,但其行文风格,整个的构思都跟今天这本 The Age of the Unthinkable 是一个路数。作者似乎非常喜欢物理学,爱拿物理学说事。我不禁想到,如果有人搜索“中国物理学”,搞不好会搜到这篇政治文章。文章的观点,到今天,作为一 个中国人读,也感到极其新颖,我很钦佩。

这么有意思的一篇论文为什么一直没在中文网络上流行呢?我发现根本原因是翻译问题。如果 在 google 搜索“北京共识”,第一个链接就是新华社《参考资料》编辑部翻译的这篇论文,也可能因为 Ramo 据说是清华教授,清华的另一个教授崔之元还给了校对。我发现这篇翻译简直是一塌糊涂。以至于如果只看译文,可能没人能理解作者到底说了什么。

译文第一段中的几句:

(第谷)在1572年和1577年所进行的两次观察改变了天文学理论。第一次他发现一颗仙后座新星,第二次他观察一颗彗星的移动轨迹。这两个天体无可 争议地比月亮高得多,这一事实证明天空并不象亚里斯多德等哲学家所认为的那样永远是以地球为中心进行划分的。此外,他还得出结论,如果彗星是在天穹,那么 它们肯定要在天穹移动。这就打破了以前认为行星在无形的天空中运行的观念。

请问谁能看明白第谷到底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们再看英文原文:

In 1572 and 1577 he made two observations that
changed science – the first was of a new star, the second of a comet.
Both objects were indisputably higher than the moon, a fact that
demonstrated that the heavens were not, as philosophers as far back
as Aristotle had argued, immutably divided from the earth. Further,
he concluded, if the comets were in the heavens, they must move
through the heavens. That demolished the old idea that the planets
moved on invisible spheres.

实际意思是,早先的哲学家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而在地球之外很远的地方,天空是一层一层的以地球为中心的球面。那些星星都在各自的球面上运行,也就是 说,当它们运行的时候,他们是严格地以地球为中心运行。这是一个最严格的地球中心论。而第谷对于新星和彗星的观测表明,有些遥远星体居然有“跨球面”(关 键词是 through)运动,这就否定了“极端严格地球中心论”。

如果说翻译者不懂物理可以理解,那么下面的不恰当翻译就是不可原谅的了。

第二段:

…… 要么跟中国密切接触以影响它的崛起方向,要么努力遏制中国使它不能获得超过目前全球实力处于领先地位的国家的实力

什么意思?
英文原文:

the next 20 years must be devoted to either
engaging China to shape its rise or working to contain the country
so it doesn’t acquire more power than the current global power
leaders.

实际意思是说我们或者让中国自己控制自己,或者我们干脆直接遏制,反正不能让中国将来获得比当前的世界强国更强的力量。

第三段:

中国的崛起已经通过引进发展和实力的新概念而改变国际秩序

什么意思?
英文原文:

China’s rise is already reshaping the international order by introducing a
new physics of development and power.

实际意思是说,中国已经在改变国际秩序了(所以前文说的有人担心中国20年后影响世界,是可笑的),而他们的“发展”手段和对“实力”的追求,是全新的(也就是说不能用其他国家崛起的眼观去观察和判断中国)。

难道说英文可能真的比中文严格,更适合写论文么?

最后,我虽然看不上别人的翻译,但我自己并不会翻译,我只会“解释”。翻译是多么困难的工作啊。可见教育部要求考研必须过英语是个英明的决定,哪怕你是一个专门研究中国政治的专家,你不会英语行么?